作者：王智义 6/3/2011
今年是“六四”二十二周年。据《财经》杂志2011年第11期《公共安全账单》披露：2011年中国公共安全支出预算数为6244.21亿元，高于国防支出预算的6011.56亿元。有媒体指出，这是中国的公共安全预算首次超过国防。另外，根据2010年中国社科院蓝皮书：据不完全统计，1993年中国发生群体性事件0.87万起，2005年上升为8.7万起，2006年超过9万起，2008年群体性事件的数量及激烈程度都超过以往。还有人根据官方披露的数据计算出2010年群体事件高达20多万起。当看到这些材料时，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中国“八九”民主运动事实上没有结束，而是一直延续至今！
在“六四”二十二周年来临之际，我为什么会有“六四”延续至今的感觉呢？是因为我认为今天遍地风起云涌的维权运动在本质上、诉求上、表达形式上以及当局的应对上，都是当年八九的延续。也就是说中国社会今天仍然没有消解当年产生“六四”的社会土壤，没有化解当年“六四”运动的内在机制，更没有完成“六四”代表历史方向的诉求，以致现在出现每年数以千万计的民众的上访，数以十万计的群体事件。而这些上访维权群体的诉求与方式，事实正是当年八九民主运动的一种变相形式。我认为在本质上当年的八九民主运动与今天的公民维权运动是一脉相承的。
1989年4月15日至6月4日，因纪念胡耀邦而由北京学生发起，后波及全国的民主运动，本质上是一场公民争取权利的运动，它的直接诉求在于要求“惩治腐败”、“清除官倒”、“推进民主改革”、“落实宪法权利”，即“反腐败、要人权、争民主”。无论从当时而或现在来看，学生与市民的要求不仅合法合理，而且其表达形式也是在宪法赋予的游行示威的自由权利范围内。然而学生与市民这种促社会进步、落实宪法权利、扼制官僚腐败的愿望，最终却换来的是屠杀。
今天看来，虽然1989年春夏那场民主运动从形式上来看的确被镇压下去了，但是八九年学生与市民的诉求却并没有因此而终止。正如八九年当时中共统治集团在镇压那场学生运动后，也不得不承认学生与市民的诉求的正当一样，那些争人权、反腐败、促民主的愿望不仅符合法规，而且是中国跨入现代文明社会不可绕行的门槛。
对于一场原本诉求正义且表达合法，代表历史发展方向，体现着社会发展规律的运动，当局采取了镇压的方式，这显然违背着历史发展的规律，导致的结果是社会价值崩溃、是非颠倒、道德沦丧、权贵腐化、两极分化，各种矛盾如火山般不可扼制地暴发出来，致使整个社会危如累卵。
从历史来看，八九民主运动是中共建政以来难得的一次民意全局性表达，应该说那是真正代表了时代的愿望，昭示了历史发展的方向。面对这种反映历史发展要求的愿望，任何稍有理性的集团与政府都应该顺应，而绝不可能违逆。然而，令人悲哀的是，中国当局居然无视这种民意，对此采取断然镇压的方式，并且在镇压八九民主运动后，中国当局不仅没有重视这种民众的诉求，而且还将这种反映历史要求的民意视同“敌对”，努力设法阻止扼杀这种愿望，针对学生与民众的争人权、反腐败、促民主而采取了压制人权、纵容腐败、阻止民主的方式。
在压制人权上：当局在镇压“六四”后的二十二年来，通过压制人权、掠夺资源、强化权力，达成权力与资本的勾结，造就了权贵集团，使中国社会经济在资源损耗、环境破坏、技术低端、劳力低贱中畸形的发展。这种“低人权、高污染、高能耗”的发展模式，正是对八九民主运动中“争人权”的反动，而这种反动的结果就是社会经济的畸形病变，就是社会被贫富分化完全割裂，最终导致社会矛盾极度激化。
在纵容腐败上：伴随中国当局对人权的压制，反腐败也成为当局的一种欺世盗名的虚词。八九年民众最强烈的“反腐败”诉求，随着枪声事实被当局束之高阁。虽然这么多年中国当局口头一直在声言“反腐”，但从始终将腐败定性为人的问题而回避腐败的制度性成因，将中国制度性集团腐败以个体的腐败来遮掩的事实来看，在“反腐亡党，不反腐亡国”的利弊权衡下，有关方面显然明确选择了保党弃国的假反腐，结果使中国二十余年来全局性、系统性、集团性的腐败愈演愈烈。中国社会的腐败如瘟疫漫延，似洪水泛滥，肇始于对八九民主运动“反腐败”心声的禁杀。不仅如此，八九之后腐败还成为统治集团的凝聚剂，腐败使中国社会结成了权贵共同体。当一个社会可以将要求反腐败的群体镇压时，这个社会的腐败必将会大行其道！
在阻止民主上：自从八九之后中国社会对民主与自由的探讨成为异类，高校沙龙与社团被纷纷禁止，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启的一些民主探索被列为禁区。中国社会一句“不争论”，使权力意志凌驾于一切民主准则之上，因参加竞选而被投入监狱者，如陕西的赵常青等；因履行宪法结社权而被重判者，如刘贤斌、秦永敏等；因言论表达而被入狱者更是比比皆是。二十多年来，在中国社会推进民主几乎成为走向监狱的代名词。虽然近年来在乡村干部选举与县乡两级人大代表选举上似乎允许一些独立参选人，但是各地独立参选人面临的人身自由及安全的威胁却是非常大的。如，时下正在进行的江西新余市选举，独立参选人刘萍等不仅被以各种方式阻止了进入候选人名单，甚至在投票时还被关入了“黑监狱”。事实上，中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已经在高校推行人大代表选举，当时中国一批优秀之士如张祖桦、胡平、王军涛、陈子明、刘源等等也积极参与了当年的竞选活动。而自从八九民主运动后，这些民主选举活动就在高校禁绝。从各方面事实来看，八九民主运动被镇压后，中国社会民主出现了全面倒退。
随着镇压八九民主运动后，中国社会出现压制人权、纵容腐败、阻止民主的逆流，中国社会公民愿望的表达机制日益匮乏，公民经济与政治权利被剥夺的状况极其普遍，在社会大规模集中性表达对这种权利被剥夺现状不满的机会被严酷的管制措施所禁绝情况下，社会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以个人或小群体为主的上访维权民众，他们主要的诉求事实上仍然在延续着当年八九学生民主运动的诉求，即要么为争取自身权利，要么为反抗地方官僚腐败，要么为促进社会民主进程。
八九年民主运动是以和平、理性、非暴力的上书、请愿、集会、游行、静坐乃至绝食为表达形式的，当时最过激的形式也就是下跪、自焚等，而这些表达正是八九之后上访维权群体最多采用的形式。就此而言，今天那数以千万计的访民事实在承续着八九学生的足迹，在以分散的形式来表达着当年运动中的集中诉求。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针对今日的数以千万计的访民，中国当局居然也是沿袭着当年八九对待民主运动的套路，采取依然先是不理，再是抹黑，继而打压，最后抓捕判刑、强制劳教、关黑监狱，直至从肉身体上消灭的方式。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年八九年的屠杀悲剧在这片土地并没有终止，而是一直延续至今！
从八九民主运动的实质到今天维权运动的内核互通来看，中国社会历史发展要人权、反腐败、行民主的洪流不可扼阻，这代表着社会发展的规律，反映了中国历史的方向。而从八九民主运动与维权运动的和平、理性、非暴力来看，中华民族有能力承载世界现代文明的使命，有能力跳出那种历史以暴易暴、治乱循环的怪圈。而从当局今天对待上访维权群体的陈式烂着，可以看到这个社会的顽固本质，这个体制的一如既往。
那么这个社会如何才能避免“八九年民主运动”的悲剧？这应该是无论统治集团而或民间都普遍关心的问题。二十二年来，中国社会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可能是最多的，然而从今天的现实来看，统治集团从“八九”总结出来的避免之策是：“两手都要硬”，要强化统治，沙化民间，从精神上消除理想主义，从物资上诱导拜金风气，从而使社会在物欲横流中丧失抗争。应该说这种治理之道在近二十余年来是成功的，但问题是谁能保证这种手段未来还能成功？
中国民间社会二十余年来，面对当局的高压与持续不断的割韭菜式的打压，采取了著名宪政学者张祖桦先生所指出的“启蒙公民意识、培育公民社会、积累民主实践”的因应之道，使民间不断蓄积起社会变革力量，从根本上奠定起了中国转向现代文明的社会根基。
从日益汹涌的民间上访群体与群体事件来看，中国当局那种强化权力管制，沙化民间社会的方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已经过来的二十二年中，中国社会虽然没有再出现如八九年那样澎湃汹涌的民主大潮，但是中国社会多年来暗潮涌动，细水汇聚，目前已经到了将成汪洋之势的时候了。
八九年民主运动中“争人权、反腐败、促民主”的诉求因其代表着时代的呼求，代表着历史的方向，代表着社会发展的规律，所以只要一日没有实现，八九民主运动在这片土地就一日不会停息，它会以上访维权、群体事件等等不同形式日日表现出来。所以时至今日，如何评价当年“八九”已经不是个问题，而问题应该是如何实现当年“八九”的诉求，只有这种诉求的实现，才是根本消除“八九”产生的土壤与避免“八九”悲剧重演的正途！
当此八九民主运动二十二年之际，谨记遐思以为纪念！
2011年5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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