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与不幸——廖亦武话说中国人

作者 旧金山特约记者 王山

中国“禁书作家”廖亦武2001年出版了《中国底层访谈录》一书，翔实记录下当代中国人的苦难。2011年7月，廖亦武离开了中国，到达德国，随即于10 月间来到美国访问，参加美国华人、美国笔会与美国独立中文笔会为他举办的聚会。廖亦武的思想比10年前更为锐利和深刻，他已经不仅仅讲述中国人的苦难，而是更多的揭示中国人的精神和宿命，那就是无耻和不幸。

下面记述的是他在旧金山参加当地华人“国是沙龙”的发言片段。

廖亦武自开始从事写作，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与中国底层民众在一起。他坐过牢，出狱后四处流浪，访谈过下岗工人、城市农民工、无业游民、罪犯、妓女，了解他们的苦难，还有更深的发现。廖亦武说：“我发现了中国人的生存秘诀。在一个独裁政权之下，一个横空出世的流氓政权，还能把中国人统治得规规矩矩。我发现中国人要在中国生活下去，就得无耻。这种无耻又加重了他们的苦难。苦难无耻、无耻苦难，这么一个循环的怪圈。”

廖亦武表示，鲁迅一生中，用一支笔描绘出清末民初一群中国人的形象——阿Q、华老栓、闰土。他说：“其实中国人和当年鲁迅写过的麻木的阿Q没有丝毫进步。刘晓波是我的朋友，他说中国人缺乏哈维尔，缺乏马丁路德•金，缺乏耶稣，也没有一个殉难者。刘晓波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好像他一个人坐牢，一个人殉难，会唤起民众。但中国底层民众大多数不知道你刘晓波跟我有什么关系。”

中国人的苦难还来自于他们的不幸：刚推翻五千年封建帝制，又摊上专制的中国共产党。廖亦武说他对今日中共的记忆就是两个字：杀人。在毛泽东时代，共产党尚且讲改造中国人，就好像把你电脑的内存换掉，而邓小平的六四屠杀，更进一步了。他说：“他直接开枪了，我的记忆就凝固在那一刻。世界上没有一个政权，出动三十万军队，包围天安门广场，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人，没有。毛泽东最多是改造，到了邓小平，他不改造你，他就直接的杀人。”

廖亦武表示，中国人的不幸还在于，60多年来，要面对一个又一个言行丑陋的共产党领导人。

廖亦武说到江泽民：“江泽民访问奥地利的时候，竟然在莫扎特的钢琴上面弹‘洪湖水浪打浪’，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又愚蠢又丑陋。”

他又说到胡锦涛：“看到胡锦涛的‘八荣八耻’，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他没有文化，就用一种‘什么为荣，什么为耻’这样非常简单的语法，我特别不能容忍这么一个东西。”

廖亦武在美国旧金山参加当地华人“国是沙龙”时，又讲述了西汉将军李陵兵败投降的故事。

天汉二年，李陵率兵征讨匈奴。廖亦武说：“当时他带着五千兵马和匈奴的八万军队周旋，力战，剩两千多人。这时候他心生悲悯，他说我战死不要紧，但是我手下有两千多人，这全是生命。他向匈奴投降了。”

匈奴视李陵为英雄，单于把女儿嫁给他。李陵在塞外苦寒大漠生活了二十多年。

李陵为保全士兵生命而投降匈奴，令汉武帝震怒，把李陵家满门抄斩。汉武帝死后，汉昭帝继位，对武帝所为有所反省。塞外牧羊的苏武被允许回国，苏武写信给李陵，劝李陵回归。李陵写了一封非常决绝的信，这就是司马迁《史记》的《李将军列传》中的《李陵答苏武书》。

廖亦武说：“这是一个千古绝唱，就是一个叛国者怎样回答了一位爱国者。李陵说：我非常想念我的祖国，但是独裁者汉武帝，杀了我家七十多口人，我跟他的血海深仇不能化解。现在我的敌人这样礼遇我，我的他国就是我的祖国。”

廖亦武没有说他是否以李陵自比，只是，廖亦武这次没有打算回国。他有一肚子中国人的无耻与不幸的故事，他准备留在国外继续书写中国人苦难。RF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