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晴 文章来源:RFA 2011/6/3
22年过去。北京骄阳似火。没有雨水——“六一”过去、端午就在眼前,依旧没有雨。人心干涸,恰如旱得快要冒烟的土地一样。
红歌、红旗、红灯笼……一片新世纪繁华红海洋之中,4日即将到来——22年过去,中国如今什么劲头?还有谁会汲汲于广场的纪念碑、和六部口前边撕心裂肺的呼喊?
不错,表面上,已经没有人再去说它,无论市民还是在校大学生——除了天安门母亲们。她们如一泓承载著正义与尊严的溪流,汨汨流淌在而今中国昌盛荣华的冷漠中。
然而消息传来,远在地球另一侧,与我们日夜颠倒的大西洋岸边,一群22年前还没有出生的洋学生——哈佛一年级生,不仅早在去年就以“第一志愿”选修“天安门运动”这门“遥远而陌生”、而且看上去与他们将来就业扪钱毫不相干的课,到今年,就在六四22周年日渐临近的时刻,自己推出了一场“天安门运动的历史与记忆”的演出/研讨会。参与者泪如雨下。最后,“当那些连一句中文都不会讲的学生们集体用中文唱著《一无所有》绝望地倒下的时候”,参加过无数次研讨、纪念的中国通教授们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再经历了一次1989。”他们唱《一无所有》——既不是6月3日撤离当口嘶哑地吼出的《国际歌》,也不是6月2日,词曲作者亲自指挥的《龙的传人》。
《龙的传人》!还有人记得侯德健么,记得22年前,在那最为“重大”、重大到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时刻,进驻广场(参与绝食)的四君子么?
四人当中,刘晓波的入狱、出狱、再入狱、再出狱直到在狱中获得诺奖,已是众人皆知的故事;以“共产党员”身份介入的高新如今活跃在境外;坚持当中国人、坚持住北京、坚持就国是发表独立见解的周舵,20年多来一直遭当局亲切关照兼禁声,景况不见丝毫松动。第四位侯德健,刚刚从香港歌手筹款会上回来,一下飞机就被刘、周二哥们儿强制裹挟到广场。
侯德健角色独特。在6月初各路要角儿一阵紧似一阵的筹划当口,他的“长江、黄河、澎湃汹涌”如何激励、抚慰、镇定围坐在纪念碑左近、准备以死相拼的大孩子。如果一首歌曾在这样的时刻起到过如此作用,摇著小白旗出发与戒严部队谈判的“活名片?猴子”,当不枉为忠勇的时代歌人。
有谁能料得到,事隔22年之后,同样春光明媚的六月,侯德健欣然受邀担纲在从广场沿所谓“新北京中轴线”往北不过几公里的煌煌“新地标”,加入伟大祖国“唱红”之列。联想到哈佛年轻朋友的表演,“直面血淋淋的场景和黑白分明的是非”;而侯德健此刻坚信,“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要挑衅中国,恐怕得先琢磨琢磨了”。
毕竟是外人啊!他们不曾经历强权之下的灵魂批量打造;不清楚高高在上的龙,只想以其堂皇狞厉慑服众生;他们同情弱者、仇恨专权,以为可以“民间自己做”,不懂得“民间人”肚子里无时无刻不得不打著的小算盘;他们追索六四悲剧,却难于理解,为什么在中国,激进化的势头永远不可阻挡,理性与成熟的社会力量总是败在他们之下,从来未能起到引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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