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涛：从温家宝对话茉莉花看政治转型契机

　在高层引起什么正面的效应？

突尼斯突然发生的茉莉花革命不仅横扫阿拉伯世界，而且出乎意料地降临中国大陆。关于这场运动的缘起、影响和走向，人们已经做了许多猜测、分析和探讨，笔者认为，这些探讨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这场政治风潮究竟对高层有什么影响。从人类政治转型的经验看，茉莉花革命的最大成效与此紧密相关。尽管目前 信息还极其有限，笔者还是想以公开信息和其它国家经验为来源做些讨论和分析。

茉莉花革命在大陆第一次登陆的时间是二○一一年二月二十日。由于时间仓促，多数关注这场革命的人都不知道。我曾经问过不少在京的圈中老友，第一次行动之前， 百分之八十的人不知道。尽管如此，当局还是部署重兵，严防茉莉花革命。其用兵之重，是一九八九年「六四」镇压后所罕见的。不仅警察、国保和便衣充满现场， 而且武警和军队都进入战备状态，甚至预备役和民兵也局部动员。大陆还抓捕许多与茉莉花行动无关的人。种种迹象表明，中共要严厉镇压这场运动，将其扼杀在萌芽中。因为如此，人们通常认为，高层仍然一致决定暴力维稳，很少想到茉莉花革命会在高层引起什么正面的效应。

茉莉花革命以来，第一个值得关注的高层信息是二月二十七日温家宝总理对话海内外网友。据大陆媒体事先预告说，这是温家宝第三次对话网友。与以往不同，这次强调，温家宝是对话海内外网友。这次温家宝对话网友的背景的最大特点是大陆正在经历茉莉花革命，而且对话与茉莉花革命的第二次行动是同一天。前两次对话都是下午三点开始，这次是上午九点开始。显然，这是针对茉莉花革命，因为茉莉花革命计划是下午二点开始。因此，我们可以说，这次对话其实是温家宝对话茉莉花革命。

茉莉花革命证实温家宝的说法

尽管茉莉花革命引发政府全力弹压，出现在屏幕上的温家宝满面春风。他在对话开头耐人寻味地提到大雪。他说，这场雪来得有些迟，但瑞雪兆丰年。明眼人都感到，温家宝在暗示茉莉花革命。此情此景至少让人感到温家宝的心境与当下时局的气氛极不协调。

温家宝与紧张时局不协调的心境是有道理的。最近两年，温家宝不断公开讲话，表示认同普世价值，呼吁政治改革。特别是去年一段时间两个月内讲了十多次，让人猜测，大陆是不是真的要启动政治改革了。民间赞誉和响应温家宝的呼声也非常强劲，然而，温家宝在中共高层中却饱受批评。据说，政治局或常委两次开会都出现围攻温家宝的情况。温家宝自我辩护的理由与他公开讲话中提到的理由一样：中国必须改革政治体制；再不改革就是死路一条。现在，茉莉花革命似乎证实了温家宝的说法，中国人民在阿拉伯世界的鼓舞下，正向革命演进。

温家宝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再度现身媒体并抢在茉莉花二度绽开中国之前，透露出茉莉花革命在高层的反响：除了加紧镇压和控制之外，高层似乎也在考虑进行一些其它动作化解面临的危机。尽管新华社和中国媒体强调温家宝对话主要是讨论民生议题，但温家宝多次说过，这些议题必须要政治改革才能解决。

茉莉花革命引发高层政治分化

还有一个信息是中国在联合国安理会讨论对利比亚局势的提案时，投票支持谴责卡达非对和平示威民众的屠杀。而卡达非在前几天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屠杀时，两次提及一九八九年天安门屠杀为自己辩护，其中一次他说国家统一高于一切。其实，从调集正规军镇压民众来说，邓小平比卡达非还要坏。卡达非镇压的是武装反抗的民众，而邓小平镇压的是手无寸铁的和平请愿公民。这个谴责案至少说明，今天的中国领导人在世界舆论面前，也不能认同当年的「六四」处理模式。如果这种心理是真实的，中共势必要重新审视并改革一九八九年以后的暴力维稳模式。

谁都清楚，没有政治改革，就无法缓解中国现在紧张的局势。国人也早知道，高层一直没有停止过讨论「六四」和政治改革，但日程表一直往后拖延。后来，权贵集团想要依靠腐败发财、暴力维稳机制瓜分国家资产和掠夺百姓，顾不上政治改革。现在，关注中国命运的国人都清楚，没有政治改革，就要发生革命了。暴力维稳的费用很快就会超出现有财政能力，难以为继。随着百姓人心涣散，军队和警察日益离心离德，真要有革命发生，很难说军队和警察会不会听从命令镇压。

在面临危机时，统治集团围绕着谁承担责任和如何化解危机会发生分化，这是普遍存在的政治现象。即使核心统治集团中没有改革或开明的政治家，维护统治的需要的最低理性，也会导致某些统治集团成员萌生改革的意愿。政治权争中谋取巨额红利的念头也会驱使一些人冒险投机，获取民心，中国也不会例外。茉莉花革命正在催生这样的局面出现。

茉莉花革命提倡的散步微笑行动策略，因其没有诉求，实在不是政治运动，而是表达都市青年不满和愿望的一种压力方式。其最后政治成果，取决于其它力量能否借助这个机会和空间提出自己的诉求，并在相互博弈中实现这些诉求。当我们看到茉莉花革命作为火星可能点燃现有的强烈不满的社会力量之外，还要看到它可能推动高层分化响应茉莉花革命。当民间不满的社会力量行动起来并与高层政治分化结合时，中国的政治改革也许会被启动。如果没有高层的响应，那么茉莉花行动将引发的是一场革命；或者是通向革命的重要一步。

（作者为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