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业会商」才是偏激思想

争鸣403期    桑普

        一向标榜「囊括大典、网罗众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蔡元培语)的北京大学,计划从今年五月起,把去年十一月在医学院、元培学院开始实行的「学业会商」试点,推广到全校实施,针对思想偏激、学业困难、心理脆弱、网络成瘾等十类学生(俗称「黑十类」),由各院系牵头组织教务管理、心理咨询等部门老师,查找学生,分析个案,上报校方,制订方案,有针对性地实施「帮扶」,「开展实际帮助和思想诊疗」,展示「学校对学生的关心和爱护」,避免「比如动不动因为食堂饭菜涨两毛钱就批评学校」,贯彻「以人为本」和「因才施教」精神。

思想偏激的标准是什么?

笔者不禁有以下疑问。一、如果连学校食堂饭菜涨两毛钱这类「小事」都不准批评,北大学生还有权批评国家「大事」吗?或者更干脆地说,还有权批评任何事吗?二、思想偏激、心理脆弱的标准是什么?能有客观标准吗?能把话说清楚吗?三、谁有权定义何谓思想偏激、心理脆弱?如何保证定义者的思想从来不偏激、心理从来不脆弱?当定义者思想偏激、心理脆弱时,谁来「诊疗」他、「爱护」他?四、如果没有不见容于时代的「偏激」思想,从好的一面想,难道中国有蔡元培、胡适、陈独秀等知识人吗?从坏的一面想,难道会有中国共产党吗?有自称马克思加秦始皇的毛泽东吗?五、无论思想如何偏激,只要不做出侵犯人权的行为,都完全是个人的自由,别人能管得着吗?无论思想如何偏激,只要不是自愿要求治疗,都不应被帮扶、被诊疗,否则北京大学跟秦始皇有分别吗?《史记-李斯列传》有谓:「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严令「以吏为师」。如今北大的做法只是把「偶语诗书」转换为散布不符合主旋律的「偏激」思想,把「弃市」转换为强制诊疗、强制帮扶、强制关爱,把「吏」转换为北大学工部和幕后的中共党委而已,难道两者有本质上的分别吗?六、北大学工部副部长查晶指出「会商不是管制学生,会商也不处罚学生」,但从来没有把话说完整。问题是:会商究竟是什么?难道会商只是一团空气,什么都不是?抑或是孙东东式心理治疗、余秋雨式含泪劝告、王兆山式党疼国爱,希望学生们做鬼也幸福?七、归根结柢,这次北大校方突然发难,难道不正是表现出中共当局恐惧茉莉花「散步」浪潮的狂妄反应、偏激思想、脆弱心理?究竟是谁的思想更偏激,心理更脆弱?

曾任北京大学图书馆管理员的毛泽东,以及深受他影响的历代中共领导集团,都跟北京大学原本自由独立的学风格格不入,大相径庭。通过庞大的政治权力,他们在表面上保留北大的躯壳,在嘴皮上吃着北大的便当,在媒体上吹嘘北大的自由,却从根本上摧毁北大的灵魂!

北大灵魂荡然无存

北大的灵魂,实可回溯到蔡元培先生在一九一七年至一九二三年担任北大校长期间的改革成果:一、将北大定位为纯粹学术研究机构,对古今中外文化兼容并蓄,再造新文化;二、维护学术自由,只要有学理根据,任何学术主张都可在北大自由发表;三、聘请教授时尽弃门户之见,从国民党的王宠惠、共产主义的李大钊与陈独秀、帝制派的刘师培、复辟派的辜鸿铭、今文学派的崔适、古文学派的陈汉章、考古派的王国维、疑古派的钱玄同,到自由主义的胡适,都尽入北大门下,只论研究和教学能力,唯才是用;四、设立研究所,提升学生研究风气,建立自由选系制度,鼓励学生跨系选课;五、创办《北大日刊》、《北大月刊》等刊物,鼓励社团自由发展,鼓励教授和学生自主创办《新青年》、《新潮》等杂志,百花齐放,蔚为大观。由此可见,当时的北大没有「党委治校」,也不会强制「治疗」所谓偏激思想,更不会搞什么「学业会商」,反而是完全尊重学术自由和言论自由,绝不标榜任何伟大、光明、正确的「主旋律」以求雷厉风行。现在的北大已经今非昔比。在中共的掌控下,党委有组织、有预谋地布点在北大所有机构和院系,严密监督和上报「敏感」教授和「问题」学生言行,铲平昔日贴满大字报的三角地,严格监控北大内联网中学生的自由言论,在敏感时刻严控人流进出北大校园。从五七年「反右」运动,八九年六四学潮,直到现在,中共党组织已经深入渗进北大每个毛孔,尽管手段时宽时严,终必确保全面控制,务求做到滴水不漏。

赤子之心还在

不过,即使四九年红朝建政,万山不许一溪奔,中国文化出现断裂,但是北京大学学生也会偶尔在漫天漆黑中擦亮半点星火,备受后世追念和景仰。林昭,当年北大新闻系才女,五七年被划为右派,六十年代因《星火》一案身陷文字狱,坚拒认罪,横遭枪毙。她在《普罗米修士受难的一日》长诗中写道:「我酷爱自由胜似生命,可假如它索取某种代价,我宁肯接受永远的监禁。」在八十年代多次学潮中,王丹等学运领袖,以及为宪政民主抛头_洒热血的六四亡魂,无不展现出这种无私而自由的精神。笔者相信,在今天的北大师生当中,也有许多人怀有如此赤子之心,只不过碍于各种钳制言论的监控制度,因而无法放声高呼,畅所欲言。至于所谓「学业会商」制度,只不过多增加了一层外部监控,但依然无法扑灭蕴藏在部分北大学生心中的民主星火。

如今世界适逢中东巨变,茉莉盛放,中南海专政集团闻花色变,因此摆出有如北大经济学夏业良教授所说的「史上最严」姿态,把学生任何类型的抗议呼声,标签为「思想偏激」的敏感苗头,予以净化,甚至拔除。毕竟,只有当北大学者们和学生们勇于冲破牢笼,把「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或化为学术研究的动力,或化为团结抗争的行动,才有机会拨云见日,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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