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晚上居然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在聆听希拉里的讲演。当我被人踹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起来了,起来了,死猪!”那个和我睡同一条被的女人坐在被窝里用脚踢我道。我赶紧起床,和她一起把被子折好照旧堆到墙角。
今天是3月13日了,啊,本来这天我打算去轩亭口散步的。但时现在我只能在监房里散步了。
到了七点的时候,监房外有穿着蓝色囚衣的服刑人员给我们送来早饭了。空碗从那小洞里递出去,盛了饭的碗从小洞里递回来。早上的下饭菜只有几条又粗又长的酱黄瓜,这些酱黄瓜很快被同监的人们瓜分光了。我也分到了一段。
吃过早饭后,我正坐在坑床上发呆,望着高处的铁格子窗出神,忽然童晓蓉生到我身边来,像变戏法似地给我看一本书的封面,我一看,原来是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这是一本硬皮书,印得很精美。我吃惊地问道:“这是谁的书啊?”她说:“是我的。是我老公给我带来的。”
我说:“你老公真好。”
我说:“这本书能借我看看吗?”
她说:“看吧。”
我马上高兴地翻看起它来了。
后来我发现童晓蓉不仅有一本《飘》,还有另外几本书《安娜·卡里尼娜》、《简·爱》还有《巴黎圣母院》。但是我发现她不肯轻易借人。
正当我读得入迷时,有看守在铁格子门外监房外面喊我的名字:“樊潇洁!”
我猛一抬头,不知所错,旁边的同监赶紧跟我说:“他们要来提审你了,你快去。”
我赶紧放下书下坑,拖上自己的鞋子(因为鞋带被抽掉了,所以穿着它走路不能大步流星地走)走出监去。看守在我起出监房后又把监门关上了。然后叫我站在门口一个用黄油漆画着脚印的位置站好。我看到他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手铐,害怕地说:“别铐我,我不会逃跑的。”
“没事的,这是规矩,走走样式的。”他安慰我道。
我只好让他把我的双手手腕铐上了。
他押着我到外面一间审讯室里。我进去后,审讯室的门就被关上了。我发现杨云海和屈保军已经在审讯室里等我了。
这间审讯室只有四平方米左右,我和两个审我的国保之间隔着一道铁格子。铁格子我的这边有一把椅子,审讯室里我的身后和审我的国保身后各有一扇门。我在那椅子上坐下了。
“怎么样啊,小樊,你想不想回家啊?”杨云海问道。
“啊,我还好,这里条件还可以,我有点不想回家了。”我说道。
“我想我就算回家,也要被我父母关起来的,这也跟坐牢差不多,还不如留在这里好。”我进一步解释道。
“你真是一个小傻瓜,这里有什么好的啊?这里又不是人呆的地方!”杨云海生气地说道。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还想不想再去传播茉莉花了?”
我说:“想啊,怎么不想?我恨不得告诉所有人站出来争取自己的民主权利的必要性。”
“你怎么居然还在这么想啊?我给你看一个电话记录吧。”杨云海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我看来电记录,那个手机号是我老板的手机号。“你的老板昨天傍晚打电话来问我过了,他说:‘杨警官,樊潇洁什么时候放出来啊?’我只能回答‘现在还不知道’。你看,你的老板也在这么关心你,你怎么居然说自己不想回去呢?”杨云海有些埋怨地说道。
我心里动了动。碍,我的老板都这么记掂着我,何况我的父母了,真不知道他们昨天是怎么度过这一夜的啊!我痛苦地想道,但是我不能说出来。
“我们都希望你早点悔悟,早日回到社会大家庭上来,回到你的小家庭里来。”他这样说道。
“可是我不会后悔的,而且愿意面对一切后果。”我答道。
“你!”杨云海一时语塞,然后他把话题转到一般技术问题上来了。他仔细问了我进入文理学院校园后所走的路线图,我相信他这是为了去查看沿途的录像头,以坐实我当时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伴。他还要我说明我进入哪家小卖部买双面胶的,几点钟进入的,花了多少钱。我尽可有地如实回答了。记不清的就说记不清了。
然后他说:“樊潇洁,你到底印了几份公开信?你之前说自己印了三十几份,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17份,再加上你没有贴出去的17份,一共是34份。你是否打印了不止三十几份?”
我答道:“我确实只打印了三十几份,但是具体多少份却不记得了,因为前天上午我打印的时候,心脏狂跳手狂抖,一见老板进来就匆匆结束打印了。所以真的没有数到底打印了几份。”
杨云海又问道:“你除了在文理学院校园里贴过公开信之外,还在哪里地方也贴过传单?”
我说:“没有了,文理学院是我计划中的第一站,如果没有被抓到的话,我还打算去别的地方张贴,可惜我在第一站就被抓到了。”
杨云海又问道:“你除了这次在文理学院校园里贴公开信之外,还做过哪些事情?”
“没有了。”我答道。
“真的没吗?”杨云海问道。
“啊,还有的,去年下半年,我在网上看到检察官作家谢朝平被渭南警方抓起来了,因为他写了一部纪实小说《大迁徙》,挖到了渭南县政府的烂疮疤。”我于是费尽心机在网上找到了这部小说的原稿,把它传给一百多个人,因为当时网上求这部小说的人很多。我这样做算是颠覆国家政权罪的行为吗?”
杨云海只好说:“不算的。”
“碍,那么,还有一件事,我以前大学时有个很要好的男生,可惜他像梁光烈那样信奉‘宁要台湾不长草,也要祖国的宝岛。’。我于是写了一封信给他,题目是《用民主统一台湾》,我告诉他:‘大陆不实现民主,永无统一台湾的希望’。然后他就跟我掰了。我这样做算是颠覆国家政权罪的行为吗?”
杨云海又说:“不算的。”
这时屈保军突然插嘴道:“你那个男同学,他是哪里人?他叫什么名字?”
我说:“他是上海人,名字我不能告诉你。”
屈保军嘴里低声挤出几个字,可惜我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还有一件事,我大二的时候,有一次浙大法学院的院长李龙教授在紫金港做讲座,我去听了,讲演结束后,在自由提问阶段,我向他提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是关于政审制度的。我当时置疑政审制度存在的合法性,但是李龙教授只是吱吱唔唔没有明确答复。我后来写了一篇文章《清白是什么意思?》,内容也是置疑政审制度的合法性的。然后我把它发到李龙教授的校内邮箱里,结果石沉大海。我做的这件事,算不算是颠覆国家政权罪的行为?”
这次杨云海没有回答,但是我清楚地看到,我自述的这三件事,他没有记进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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